“东王”汪东

自由书画谈发表于：2019-12-30 11:01:37

著名国学大师章太炎门下多名士，门墙中有“四大天王”和“八大金刚”之属。“四大天王”是天王黄侃、东王汪东、北王吴承仕、翼王钱玄同（后又封朱希祖为西王、遂成为“五王”）。“八大金刚”是钱玄同、周树人（鲁迅）、周作人、朱希祖、朱宗莱、许寿裳、钱家治。这批“天王”、“金刚”之中，予独与汪东有缘：先是十五年前上海朵云轩拍到手一页伊的山水便面，再是今年开春无锡大胡子的画店索得一帧伊之山水立轴。对于南社社友的书画作品，一般情况下是见则穷追，价钿合适，囊中有银便买，并且从不出手。

汪东性耽风雅，工词章，精书画，予十五年拍得伊山水便面撰文赏析，拟的文章标题即是《性耽风雅的南社文人汪东》。何谓性耽风雅，予在文中有曰：

汪东性耽风雅，尝在南京组织畸社，同社有张冷僧、傅抱石、张书旂、黄君璧、陈之佛等名流。此外，汪东又参加如社，该社提倡词学，同社有吴瞿安、陈倦鹤、乔大壮、唐圭璋、卢骥野等，皆一时俊彦。又参加正社，与吴湖帆、张大千同隶社籍。又参加西山画社，同社有汤定之、吴待秋、陈师曾、金拱北等。汪东和柳亚子有戚谊，亚子拉汪东入南社，历时甚久。

说东说西，汪东的山水便面已经是近二十年的陈事儿了。大胡子兄处索得汪东山水立轴，署明“拟畊烟散人大意。”“畊烟散人”是王翚（1632-1717）的号，王翚山水“以元人笔墨，运宋人丘壑，而泽以唐人气韵”，时人推为“虞山画派”的宗主，与王时敏、王鉴、王原祁合称“四王”。“然而由于创作过于严谨用心，故而所画秀丽端雅之外，缺少一种天真的逸趣”（先师《点击中国绘画》）。

“东王”汪东

汪东《山水图》133X37cm

汪东此轴山水，用笔略抚畊烟散人王翚，但构图意境似有过之，那是因为汪东词人本色，本师又是大名鼎鼎、骨气洞达、学问渊博的章太炎(极具反清思想、尝讨袁被锢），而王翚乃“政治画家”也，伊尝奉诏作《康熙南巡图》，被御赐“山水清晖”，故以“清晖老人”号称，显出屈膝谄媚之态。人格相较，汪骨王媚，书画如其人，运笔施墨间，自然流露于笔端矣。此山水写意唐人韦应物《蓝岭精舍》五言古诗中之四句“崖倾景方晦，谷转川如掌。绿林会萧条，飞阁起宏敞”。诗境是由于壁立千刃的寺庙向前倾斜，大有遮天蔽日之势，所以从寺庙俯瞰山下，有“崖倾景方晦”之感。沿崖而游，峰回路转，豁然竟有一抹平川，但因峰峦叠嶂，山涧的平川仅“如掌”。寺庙周匝郁郁的“绿林”颇有“萧条”之状，此“萧条云为枝老叶苍，也有静寂之意，而非是萧条冷落”。寺庙的“飞阁起宏敞”，描写寺庙殿宇巍峨，庄严肃穆。画家具体描绘，深山崖壁上的古寺被云雾横断的树木所掩映，仅露一座双层竭山式的殿宇和紧靠崖壁的一座古塔。殿、塔对面偏下一点儿，有两栋楼宇，也似“寺产”，亦是掩映在树木之间。下方竹树围着一间吊脚房屋，屋内陈设有生活气息。屋前临溪的吊脚屋内，有两位逸士，对案论谈、不似谈的油盐酱醋，逸士有超逸清脱之气，故此断言。用笔以淡墨披麻皴擦，敷色淡赭石，作浅绛山水法。树木和屋宇也是水墨勾写，敷色淡赭石。点苔水墨和花青，枝叶也润以花青。笔墨看似简单，可却用笔细润，皴法周到，在细微处见精神。

署题韦应物诗末字“廠”与原“敞”有别，但字意是一致的。“廠”，《康熙字典》：“《广韵》露舍也。《集韵》屋无壁也。”也即宽敞。落款“拟畊烟散人大意，旭初”，钤印“晚晴轩主人”朱文。“旭初”是汪东的字。“晚晴轩主人”应是画家的别署。

“东王”汪东

汪东长髯照

汪东（1889-1963）原名东宝，字旭初，号寄庵（有《寄庵随笔》，一署寄安，别号寄生，梦秋，笔名宛童，弹佛，室名碧双楼、晚晴轩等，影射名王晓暾（见龙公《江左十年目睹记》）。南社社友郑逸梅在《南社丛谈·南社社友事略·汪东》云：

汪东，本名东宝。风藻太史子，与荣宝为昆弟。字旭初，号寄庵。一八八九年生。江苏吴县(今苏州)人。留学日本，先后人震旦大学和早稻田大学。参加同盟会，任《民报》编辑，驳徐佛苏的政论，笔名弹佛。著有《法国革命史论》，为时传诵。余杭章太炎居东京，倡导汉学，东与黄季刚、钱玄同等，列籍为弟子归国后一年(一九ーー年)武昌起义，江苏都督程雪楼聘为秘书，又与章太炎等创办《大共和日报》，东为总编辑。民国二年冬，侍亲燕邸。历任总统府谘议、内务部佥事、礼制馆主任及编纂等职。民国六年，出任浙江象山、于潜、余杭等县知事。在余杭时，探索杨乃武档案不得为憾。后谢去，创刊《华国杂志》，识者谓其精审不下于《国粹学报》。十六年秋，应聘中央大学，任文学院院长。他和金松岑相晤松岑吐语温蔼，诗文却凌厉兀傲，他说:“松岑其行类儒，其气类侠，其文类纵横家。”人以为的评。他又和黄季刚所居相近，游宴过从，乐数晨タ。一日，季刚忽对东说:“倘我一且化去，你当怎样辘我?”东立集古人诗应之:“我意独怜オ，平生风义兼师友，谁能长寿考，九重泉路尽交期。”季刚大为称善。东能画，季刚营宅，名量守庐，东为绘“量守庐图”，并作一联语“此地宜有词仙，山鸟山花皆上客，何人重赋此清景，一丘一壑也风流。”东喜绘梅花，曾为画家吴湖帆画梅，又画山水扇，湖帆认为书卷气充溢缣素间，非常珍爱。抗战时入蜀，胜利后，由渝东归，这时上海《新闻报》附刊连载刘成禺《世载堂杂忆》完毕，编者以读者欢迎掌故笔记，便请东有所广继，他就排日撰《寄庵随笔》，随写随刊，凡一百数十则，内容丰赡，笔墨隽雅，可惜没有刊成单本，一九六六年卒。无子。词稿由吕贞白代为保存，有侄星伯为吴中名书家，又擅园艺，于ー九七九年卒。他的女弟子能词的，以沈祖棻为第一，著有《涉江词》，一九七七年，车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