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天堂母亲的一封信
作者： 朱智勋
妈妈:
我多么希望再喊妈妈的时候听到您的回答！
当我身在异乡，生活不如意或受到委屈的时候，我多么想向您倾诉我的无奈，但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人生最大的奢望！
妈妈，您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两年了。在这两年来，每当想起您总有阵阵锥心之痛向我袭来，瞬间泪如雨下，暖意的微风吹不干我记忆的苦楚，也抹不掉决堤的泪。
妈妈，您的一生命运多舛，饱经风霜。年幼时期经历过“逢年成”(三年自然灾害)，曾与死神擦肩而过，姥爷被这场灾难夺去了生命。从此，您就和姥姥相依为命，靠顽强的意志活了下来。后来您跟随姥姥改嫁，幸运的是后姥爷心地善良，待您似亲生女儿一样，才使得您健康长大。十八岁时您嫁给了一贫如洗,老实巴交的父亲，但您从没未嫌弃贫穷却努力操持这个穷困潦倒的家，哺养几个年幼的孩子。到您中年时我们逐渐长大成人，您又担心我们娶不上媳妇操碎了心，导致积劳成疾。到晚年已病魔缠身，虽然生活有所转变，但已无力再享受这一切，不幸的是一堆黄土成了您最后的归宿。
妈妈， 我一直在您的呵护和陪伴下长大成人，但您需要我照顾和陪伴的时候我却远离他乡，一直以来深感愧疚！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您在轰轰烈烈生孩子浪潮中生下了我。我出生之后，国家出台了计划生育政策，您积极响应国家政策，在咱们村您是第一个走上“结扎”手术台的，当时还被评为计划生育先进模范。
我是继三个哥哥后才出生的，也是兄弟中最小的一个。您在怀我的时候，非常希望是个女孩，但还是未能如愿，虽有遗憾但您还是坦然面对。当时家中最小的孩子都被大人称为“小小”。弟兄多的家庭中，“小小”都会受到大人的宠爱！
人们经常说“小小”都是在妈妈的奶头上吊大的，当然我也不例外。记得我那时都上学了，还吃您的奶。由于村学离家较近，下课了也不忘跑回家嘬一口奶，直到十岁了怕别人看见笑话，从此就断了奶。但晚上睡觉必须得抓着您的乳头才能安然入睡。
那时夜里睡觉很不老实，从晚上睡觉到早上起床，脑袋在炕上能转好几个方向，每次醒来如摸不见您的身子就会哇哇大哭，直到听到您说:“我在这儿了，别哭了”，此时我的哭声才会戛然而止，安然入睡。
记得我小时候由于胆小懦弱，单独不敢出门，经常会遭到别人家孩子欺负，每次出门都拽着您的衣襟。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清楚，大概五六岁的时候，您上屲干活，我在您身后跟着，由于我走得慢，走一截得小跑一阵子才能赶上您。刚走在一个转弯处两个稍大点的男孩趁您不注意把我拽到一旁，拳打脚踢一顿打，当您听到我的哭喊声跑过来时，那俩调皮的孩子已经跑得没有了踪影。您看着我鼻血糊满脸的样子，流下了心疼的眼泪。从此我就更加依赖于您，觉得只有时刻跟随在您身边才有安全感。
自我记事起您起早贪黑，每天早上天麻麻亮就和父亲下地干活，晚上踏着落日的余晖才回家。回到家又拖着疲惫的身子给一家人做饭，吃完饭又忙碌着洗碗涮锅喂牲口。如到冬天还得给每个屋烧炕。有时一觉醒来还看见您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给我们缝补衣衫；偶尔在睡梦中还能听见您推磨的声音，那是您在为我们第二天的吃饭做准备。
小时候由于生活困窘，家里的一些开支都是您编草辫换来的钱。包括穿的衣服都是父亲拿着草辫钱在镇上扯回来几米粗布，而后由您一针一线缝起来的。穿的鞋也是您用烂衣服剪成碎片用浆糊粘起来贴墙上晒干，再按照大小肥瘦的鞋样缝制的，这样不但省钱，而且比买的鞋结实暖和。
我记事起已经单干了，虽然说粗粮做的菜团,面糊糊之类勉强能填饱肚子了，但要吃顿细粮或带油水的饭只能等到逢年过节了。那时要吃顿白面条算是“好饭”，由于当时家里孩子多，每次做“好饭”时您就把平时的小锅换成大锅。此时我们弟兄几个围着灶台舍不得离开半步，记得当时哥几个按年龄大小分大小碗，当然我每次只能委屈的拿着最小的碗等着吃饭。在您的饭做熟后揭开锅盖的瞬间，我们几个一窝蜂扑上去抢勺子，记得我每次因为没先抢上勺子而躺地上大哭。这一招基本每次都管用，您当然很偏心地让我先来盛饭，难免会遭到哥哥的嫉妒和不满，但您每次都会淡淡的说:“他还小哇，你们就让让他”！
每次吃“好饭”的时候，您都会以自己不饿，我们先吃为由不动碗筷。当然不懂事的我们也不再管您了，几人风卷残云一般，一会儿功夫见了锅底，而且连碗筷也舔个干净，而后用袖口擦擦嘴才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离开厨房。此时您只有拿个锅铲收拾锅边缘的一些残汤，多年以后我想起来仍然懊悔不已。
童年时代虽然生活艰苦，但您和爸爸给了我无私的爱，让我感到了幸福和快乐。记得那时如在外面受了别人的欺负，我会大喊着妈妈然后泪流满面地跑回家钻到您怀里诉说委屈，直到您抚摸着我的头安慰上我几句，所有的不快一会就烟消云散。
记得咱们村的拾林和我同龄，也经常在一起玩耍，他从小失去了母亲，是他的父亲(他称五大)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那时他如果让别人欺负了，他哭着大喊着“五大”跑回家，每次听见他哭喊声我的心像被掰碎了一般，心里老想着他为啥连喊个妈妈的资格都没有，同时也非常同情他。不过我那时感到非常自豪，我有个疼我的妈妈，每天喊着妈妈是无比的幸福。有时会想如果那一天我没有了妈妈，可能我的末日就要到了。
妈妈，虽然您没念过书但识大体,明事理，在我们的成长旅程中，从来没有讲过多的大道理来教育过我们，您和父亲用勤劳朴实,善良仁慈的品德在潜移默化地熏陶着我们。致使我们哥几个从小听话懂事，从来没给你们惹麻烦。
小时候您经常给我们讲的一个故事至今记忆犹新。您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男孩，由于家里太穷经常身上一丝不挂，但他有个毛病，喜欢拿别人家的东西，一开始他偷别人的针，把针夹在两腿间，一般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回到家他妈妈就表扬他说:“好儿子真棒，下次继续往家拿。”后来他就偷剪子,刀具等，每次都会受到他妈妈的表扬，导致长大以后好逸恶劳，不思进取，基本靠偷盗来生存，直到后来锒铛入狱。他在进监狱的那一刻要求见母亲一面，见面后他提个要求想用嘴含一下母亲的乳头，母亲答应了他，谁料他狠心地咬下了母亲的乳头，他懊悔地说是母亲把他送进监狱的。
妈妈，您给我讲的这个故事虽然不深奥，但使我懂得父母就是孩子的一面镜子，大人的一言一行时刻影响着孩子。我把这个故事也讲给了我的孩子，我也希望他把这个故事以后再讲给他的孩子，世世代代讲下去。
记得在我上初中的时候由于生活所迫，哥哥们先后辍学都去打工，只有我留在您和父亲的身边。您眼看着我们渐渐都长大成人，家里的情况没有一点改善，而且大哥二哥都已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但由于家里太穷根本谈不上对象。附近的媒人都知道咱们家穷，没有人愿意给咱们家提亲。甚至附近村有人传出一种舆论，“谁家的姑娘要嫁给他们家，真是瞎了眼了”等等。当这话传到你耳朵里的时候，您伤心的整整哭了一天，当时我也难过的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只有陪着你一起哭。
您那时见了陌生人都要托付他给咱们家介绍个儿媳妇，不管挑担子货郎还是收羊皮的“回回”，您总上去盘问一下有没有认识的大龄姑娘。记得当时有个石匠，他每次路过都来咱们家，都进屋坐在咱家炕上开始自吹自擂，说认识很多大龄姑娘，而且说成了不少姻缘，指定能给咱们家介绍成一个，您和父亲高兴坏了，您赶紧钻进厨房烙油饼子烧鸡蛋汤，父亲生火熬罐罐茶，吃饱喝好以后他就抹嘴走了。我记得他来过咱们家无数次，每次来都会说婚事进展很好，再过几天商量双方见面的事，但你和父亲对他抱着很大的希望。要知道那个年代吃顿油饼子是多么的奢侈，我们每天眼巴巴的盯着却吃不上。后来才听说那个人其实就是个骗子，去谁家都是那么一套。当你听说这个事以后真是伤心至极，整整好几天没有起床。
后来您彻底绝望，觉得日子似乎已经到了尽头。您开始变得少言寡语，也不想见人了，就连去姥姥家您也是趁天黑或绕小道走，您就怕碰见熟人问起咱家的情况，提到您的痛处。我记得那些年过春节村里非常热闹，会耍社火,唱大戏，村里男女老少都簇拥着去观看，但您从来不去看，在家里不停的干活，忙完了偶尔会坐在高房台阶上静静的呆上一阵子。
我那时从您每天的唉声叹气中已经感觉到您对生活完全失去了信心，甚至感觉到您有轻生的想法，但对于十来岁的我来说也无能为力，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我记得每天放学赶紧跑回家站门口赶紧先喊一声妈，在听到您的回答后我这颗悬着的心才会放下来。
天无绝人之路。九五年也算不寻常的一年，这一年咱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经别人介绍二哥做了上门女婿，由于二哥不愿意在丈人家呆，过了几个月又带着二嫂回来了，后来商量着给人家折算了一些钱，不管怎么说咱家终于娶来一个媳妇。幸运的是年底我又实现了我的愿望，光荣当兵了。在我离开家的第二天我侄子降生了，您兴奋的给孙子起个名字叫“喜兵”，当然小侄子的名字跟我当兵有直接的关系。这个家似乎有了一丝盼头。不久我大哥三哥在自己的努力下也找了对象，结了婚。
家里情况终于有了改善，您觉得生活终于有了希望，那时您信心十足，一边协助二嫂拉扽孙子，一边帮父亲干农活，料理家务。我记得刚到部队您和父亲给我的来信中无数遍的嘱咐在部队好好干，千万不要复员回家。我当时我狠下决心，走出来了，绝对不能再回家，那怕遇到多大困难，都要我一个人去扛。
记得我当兵走的时候，带身揣了几十元，但一直也没舍得花。到部队后每月有三十五元的津帖，除了平时买些洗漱用品外，都积攒起来寄给了家。我知道虽然几十元不多，但对你们来说够花销好几个月。而且每次给您们寄钱心情异常兴奋，因为我终于能给你们分担一些负担了。
妈妈，其实刚到部队以后很苦的，尤其第一年，受尽了老兵的打骂体罚，但不愉快的事每次写信只字未提，就怕您为我担心，什么时候都是报喜不报忧。
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只要能留部队，不管吃什么苦,受什么罪，我都愿意去承受。心里想着不管以后发展如何，必须要自立，决不能伸手向家里要钱，您和父亲决不能再为我的事操心了。记得父亲也曾写信说如我需用钱说话，凭他在村里的人缘借些钱还是可以的，可我不会那么做。当然由于差那几千元错过了很多机会，但我决不后悔。
后来在我的努力下留在在部队呆了十多年，虽然一直平平淡淡，但对您和父亲来说也是很自豪的，因为当时在我们家我是唯一吃公家饭的。再后来到结婚买房，经历也非常坎坷，但始终没向家里要过一分钱，我是真的不想让你们为我的事操心。
妈妈，其实你们家里发生的事更不愿告诉我们，就怕影响我们的工作。记得在我要离开部队的那年，您由于年轻时劳累过度，两条腿不但得了风湿性关节炎，又是骨质疏松症。有天在晚饭后被门槛摔倒，导致小腿骨折，当时您疼痛难忍，但还是不愿告诉我们，那时由于交通不方便没能当天把您送到医院，您整整强忍巨痛熬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才让亲房帮忙送到医院，在兰州的哥哥才匆忙赶了回来。这事件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真是心如绞痛，您在痛苦面前还想着怕打扰自己的儿子，担心影响儿子的工作。
自从这次腿受伤以后您的腿脚越来越不灵便，而且两条腿严重变形。明显感觉到您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了，但由于您不能坐车等各方面原因您的病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一拖再拖，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非常遗憾的一件事。
妈妈，我记得您近些年经常说的一句话是:现在生活好了，吃穿也不愁了。但唯一遗憾的是好东西都吃不动了，衣服堆了一堆又一堆，但不知该穿那件了。您经常还会自责自己说，我现在跟废人一样，什么活也干不了了，还得给你们添麻烦。每次听您这么说我会赶紧阻止您说:“妈妈，您不但要活着，而且要好好的活着，只要您在这个世上，给我们长很多精神。在我们劳累的时候，在我们心情不好的时候，打电话喊一声妈妈，一切的烦恼都会抛到九霄云外，况且爸爸还需要您的陪伴了。”每当您听我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您会很欣慰地说:“那就再活几年吧”！
记得这些年我会利用我仅有的十多天年休假回家陪伴您和爸爸。其实每次回家都是有阻力的，媳妇家人曾说我怎么每年都回家，一开始我还好好给她们解释，但还是遭到人家的极力反对。后来我甚至撕破了脸说:“以后我每年必须最少得回一次家陪伴我爸妈，谁也别想阻拦我”。后来人家看我态度很坚决，也就默许了。
妈妈，每次我回到家里，总想把一切家务活都揽在我身上。你们辛苦了一辈子，我想好好侍候你们几天，每天看着你们津津有味的品偿着我做饭菜，甭提我心里有多么的高兴。吃完饭您抢着要和我洗碗，但我坚决不让您洗。后来我感觉到您有种失落感，您老觉得我嫌您洗不干净，其实我真不想让您拖着疲惫的身体干活。
妈妈，您的一生虽经历这么多坎坷，从未有半句怨言。尤其到晚年也享受了政府补助的养老，残疾等各种好政策，您也会经常感慨地说真是遇上了好时代，我们这帮人活着一点用也没有，为什么国家还对我们这么好了。
妈妈，我知道您还有一个愿望，就是想当面看看在部队服役的孙子穿军装的样子，因为这个孙子是您一手带大的，非常疼爱他。但遗憾的是您没等到这一天。但你的孙子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他听到您去世的噩耗以后请假从新疆部队匆忙赶了回来，而且偷偷从部队带回来了军装，在您的遗体告别仪式上他穿着军装，妈妈，您看到了吗？
妈妈，我们都非常想您，尤其年迈的父亲整天以泪洗面，老是担心您在那边过的不好。不过我们在未来的日子里会照顾好父亲，来弥补对您的爱。
妈妈，愿上帝的恩惠伴随着您，希望您在天堂幸福平安！
来源：陇上芳草地、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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