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第二十条》于2024年春节档——甲辰龙年农历大年初一全国上映。
嬉闹幽默的表象之下,是一派芸芸不易的众生相。伤害交织着质疑,勇气卷滚着正义。人会改变,有时候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人——为一个“他人”和为千千万万个“他人”,也可以是同一回事情。
这是一个难以一言以概之轻易区分何为“好人”“坏人”的世界,非此即彼的规则之外,更多的是灰色的荒诞地带,如何在其中寻找希望、活出尊严、推己及人、点燃前路?《第二十条》发出了问题数则,也给出了解答一种。
我们独家访问了八位参演了这部电影的演员,他们分别是:雷佳音、马丽领衔主演,赵丽颖特别主演,高叶领衔主演,刘耀文、王骁、潘斌龙、王沛禄主演。借由他们的创作回忆与对自己和对手的表现的阐释和拆解,我们浅绘出了这幅由九帧小像集合而成的《第二十条》表演创作图。
自然
进入《第二十条》剧组的第一天,第一场戏,新人演员刘耀文最强烈的感觉只有“紧张”。这是他职业生涯里第一次出演电影,导演是张艺谋,合作演员是雷佳音和马丽——刘耀文饰演影片中他们的儿子韩雨辰,紧张是在所难免的。
第一条拍完,刘耀文被导演唤去监视器前看。“导演跟我说了我的问题,我又反复观察了自己的一些细微的表情,再回去继续拍,拍完再回监视器前面看……”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遍,终于等来导演一声“过”,时年还不满18岁的刘耀文终于“感觉压力突然间少了”“轻松了一点”。
在后来的创作中,导演和交手的前辈演员们对刘耀文说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要他——“自然”。“只要在这个情境里,你做一切都是合理的”“不要在乎自己的脸是帅或者丑,只关心自己有没有进入角色”“在这个角色里做你自己就好”。刘耀文很了解自己:“我需要一些鞭策,我不需要鼓励式教育。你不觉得直接指出你的问题,给你鞭策,会对成长更有效吗?一针见血我觉得是高效的、可取的,因为那是对你直接有用的。”
韩雨辰是检察官韩明的儿子。在刘耀文的记忆里,电影中的父亲很少在家里和他的面前谈过工作,“所以我们就是一个非常普通平凡的家庭”。而韩雨辰则是家里的“一个不确定因素”,“爸爸妈妈很多选择可能都是因为我,我就像是那种开关,推动着我爸骨子里本来公正无私的那一面的打开。”
刘耀文印象最深的一场戏,是有一次在车上问父亲:“以后我遇到同样的事,还这么做吗?”
一个老百姓的无奈
扮演父亲的雷佳音也主动和我们提到了这场戏——那是在拍摄期间导演新加出来的一场对话。
事情的起头是,儿子韩雨辰在学校厕所无意间撞到有人霸凌同学,出手相助,把对方打了——谁曾想这个霸凌同学又被打了的男孩是学校张主任的儿子。由此事情开始朝着韩明一家三口谁也没想到的方向发展。这场对话就发生在趋向结局的路途上。
儿子问爸爸:“我妈这件事做错了吗?我这件事做错了吗?”爸爸说:“你没错,你妈也没错。”儿子又问:“你说我也没错,妈妈也没错,那是谁错了?法律错了吗?”爸爸说:“法律也没错。”儿子再问:“那事情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以后人都不见义勇为吗?”爸爸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韩明上来也不知道自己的日子会过成这样……他作为检察官也无能为力……”雷佳音说到这里,昂起原本沉沉垂着的头。“这个故事其实讲的就是一个老百姓、一个人的无奈。”疲沓的眼皮也在叙说里渐渐抬了起来。
全片141分钟,数十场戏,每一场几乎都有雷佳音——“我是从头‘打’到底。”但他很清楚力道的分配,“我只有最后一场六页纸的独白戏,演的是个检察官,前面95%我都没演检察官。”
路边摊
那“前面95%”雷佳音在演什么?也许王骁的一番讲述可以背靠背解答这个疑问。
王骁比雷佳音晚进《第二十条》的剧组。第一天一起上班,拍摄第一个镜头前,工作人员在现场布光,他们俩人在太阳底下站着,雷佳音忽然开始笑。王骁问他:“你乐啥呢?”雷佳音回:“你看咱俩像不像一伙‘诈骗犯’?穿着老师的衣服就开始研究数学,穿着过去的衣服就开始研究氢弹,现在咱俩又开始干法律了。”所谓“诈骗”自然是玩笑,王骁明白雷佳音的意思:“我们就有点像小时候玩‘过家家’的角色扮演,就是看谁在这‘游戏’里玩得高兴。”
雷佳音没说他“玩”得够不够“高兴”,描述起自己在《第二十条》的整个创作经历时,他用的形容是:“一直在这里头,找,游荡,找,游荡……”做功课的时候他就已经了解到了,检察官也和正常人一样:“平时也吃饭、喝点小酒、唱唱歌、打打羽毛球。”他要做的事情说简单也简单:“就是把一个国家公职人员幻化成一个让人相信的有温度的活人。”
戏怎么演得又可信又好看?雷佳音的答案如下:“你这场戏你得演得好看吧?你要好看,有的时候他的行为就不能是一个‘检察官’的行为,你还得找到检察官像‘人’的那些东西,然后你演着演着又发现,哎呦,这东西不像‘检察官’,你还得给他去掉。”他不畏惧过度,也不担心割裂,因为有导演在那里看着、把着,他就不会“深一脚浅一脚”。
片中,王骁饰演的田副检察长和高叶饰演的检察官吕玲玲有一条埋在剧情主线下面的感情线,这个主意是雷佳音提议的,导演当即采纳。大家皆大欢喜,三位检察系统的人物关系由此更加丰富和“有交织感”了,导演自从进组起就给大家提的要出“喜剧包袱”的要求也有了实实在在的依托。
王骁把一场路边摊的戏专门拿出来细细反刍:“那天雷佳音同志很照顾我,让我主说,他随着我。那为什么要我在这场戏里来主说呢?这场戏好玩儿,是在哪儿呢?因为它跳出了我们穿着制服在机关单位里的那种气质和行事风格。”
两个人,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师兄弟,也是单位里的上下级,还是好哥们儿,一起坐在路边撸串儿,聊工作,聊着聊着聊到了那个女孩——吕玲玲。“我是有小私心的——希望他能撮合我俩,因为我知道他俩是同学,但不知道他俩是过去的恋人……那场戏更像两个普通人剥去了职业身份的一个落地。”
这是打眼看过去和主线任务并没有直接关联的一场戏,却也是每一个人——无论他是普通或者不普通的人——都会过的日子。剥落社会赋予你的一件代表某一种身份的“衣服”,便是暂时解开了一份负担和约束。“我想谁都会有这样的时候吧,一天下来觉得很累啊,今天算是过去了,你可以相对自由地面对自己,也会释放自己——当然,有些人可能脱下那层身份,灵魂还是在那儿,这个因心而异。”
印象里,这不是王骁在创作中第一次演路边摊的戏。问他:“你为什么喜欢路边摊的表演?”答:“因为很享受那种离生活本来的东西很近的感觉。”
渴求正义的一方
赵丽颖和潘斌龙此次在《第二十条》里饰演的两个角色,却是离他们本来的生活相去甚远的。
一对贫寒但忠诚厮守的夫妻,丈夫是本分的务工人员,妻子是贤良的听障人士,他们为了给孩子治病欠下高额债务,无力偿还,妻子于是被放债的恶霸凌辱,施暴时,丈夫也遭到了精神上的凌辱。施暴结束,恶霸青年继续对院子里的男人施加侮辱。忍无可忍之下,男人出于自保,实施正当防卫,致使恶霸青年死亡。丈夫入狱后,妻子带着女儿四处躲避恶霸青年家人的追击和逼迫,最终被迫用唯一能选择的方式捍卫了家人的尊严。
赵丽颖和潘斌龙饰演的这对夫妻,便是《第二十条》中最核心的案件的当事人与当事人家属,故事的缘起就始于这桩案件。“我就是那个渴求正义的一方。”潘斌龙说。“面对这种不公,同理心上可以感受到,但这种事真的离我太远了,生活里你跟我说我可能都不会相信。”直到进入美术指导为拍摄选择的那个真实的民居院落。“那种无助和渺小感正面扑过来,感觉一下子非常强烈。”
每一条拍摄里,导演和潘斌龙都在调整“这个男人现在想去干的事”是什么——要进屋、要去阻止施暴、要去保护家人——用这些实际的念头促使自己找到最佳的肢体表现方式和精神状态。
与正片最终的呈现相比,拍摄时略有一点不同的地方在于,拍摄顺序上,是先拍的潘斌龙和饰演恶霸青年的演员阿如那的互伤缠斗戏,后面才拍的妻子受辱后从房间踉踉跄跄出门来与丈夫无言相对的戏。实拍时,看到饰演妻子郝秀萍的演员赵丽颖一身伤痕地走出来,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那么看着自己……潘斌龙登时“被惊到了,好心疼好心疼”!拍完之后,潘斌龙主动找到导演,请求重新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他再拍一次夺门而出去寻阿如那的戏,原因是觉得自己“之前的表现配不上赵丽颖的好表演”。是导演说“不用,你是够的”,潘斌龙才放心。
手语
赵丽颖在电影中的表演给对手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演员王沛禄回忆,大家在施工工地顶楼的那场群戏,一头是孤身一人站在高楼边缘的赵丽颖,另一头是劝她不要跳下去的好几股力量和人声。王沛禄是唯一一个从人群里蹿出来咋咋呼呼对她大喊“你跳啊,有本事你就跳啊”的那个“就爱闹事儿”“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反派”之一。
那场戏,王沛禄知道剧本里写的是,郝秀萍用手语表达一段自己愤恨求助与不屈坚决的心声,但王沛禄并不知道这段手语会打多久、结束点是什么,对手语内容也看得一知半解——这也恰恰符合剧中人物的特质和关系。
待到面对面向赵丽颖问出这个问题“所以这两场戏,你到底是怎么演的”时,她顿了一下,笑是甜的,嘴上却只说了“不知道”,又顿了一下才慢慢讲出——“它是一个很奇妙的化学反应,是在跟导演聊这个角色的时候导演给我的信任跟安全感,还有现场大家的工作节奏和习惯让我会觉得,要尽最大的努力给到对手演员们信念感。我自己肯定不敢说演得有多么的好,就是在我的想象里,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赵丽颖的回忆里,拍摄现场的气氛是“安全”而又充满“考验”的。每演完一条,导演都会召集大家一起去监视器前看回放。“那如果演得不好,岂不是很容易就会‘社死’?为了不‘社死’,肯定要拼命演。”
开拍之前,赵丽颖看了不少有画面的新闻纪实素材,“也许冥冥之中会有一些帮助”,进入现场时,那些真实生活里的人的状态都被她有机地装进了自己的身心里。
拜访听障人士的观察所得和手语老师给赵丽颖的帮助也对塑造完成郝秀萍至关重要。手语老师的点睛之嘱咐则是“每个听障人士打手语的表情、状态都不一样,尤其在表达自己情绪和激动的时候。”
你办的不是案子,是别人的人生
同样在前期做功课阶段就被所见所闻深深触动的,还有吕玲玲的饰演者——演员高叶。
很多次,她在体验生活的时候“默默地哭了”。为什么?“就被那种他们觉得稀松平常的一些行为或事情……嗯,他们觉得这没什么,但我觉得,谢谢你们,为了我们,拼了命……”话到这里几乎说不下去了,高叶眼眶一下子又红了。
检察官们肩负的职责和承受的压力,是高叶此前从未知晓的。一边,是女性检察官们的生动可爱:“她们也爱打扮”“也看《狂飙》”“也追星”“很浪漫”“有的甚至很喜欢中医,还帮我治颈椎呢”。
另一边,则是她们为一个案子可能遭受的威胁和伤害,但即使如此她们还是会在日记里写下“我们的职业就是为弱者鸣冤,为苍生请命”。那一册册看起来复杂或枯燥的卷宗所承载的,就是一个家庭或者两个、三个家庭的命运和人生——这样的责任感与使命感,把高叶身体里本来烧得尚盛的理想主义之火又点得更旺了。
他们手握别人的命运的感觉,我想都不敢想。还有那种要生活在黑暗里的感觉(我也不敢想),但他们真的很像黑夜里的点点星光,照亮正义。而且,他们有让人迷途知返的能力。”
有一位女检察官对高叶说的一句话,后来被高叶用到了戏里:“你办的不是案子,是别人的人生。”那是在她被停职前和雷佳音的一场戏,她是在实拍时忍不住把这句话脱口说出来的,带着对体验生活时感受到的敬畏感。那是一场毋庸置疑的重场戏,结果两条就过了,那句即兴的台词也必然被导演保留了下来。那天大家都特别开心特别过瘾,因为——居然提前下班了!
全场都在鼓掌
“即兴”——这几乎是演员马丽在《第二十条》拍摄期间最熟悉的日常态。
在这之前,马丽与饰演她亲哥哥的演员陈明昊曾经合作过,和雷佳音则是第一次合作。这次三个人碰到一块,“特别亲切”“大家即兴发挥就是最舒服的状态”“很默契”“你可以肆无忌惮地把自己交给对手”。马丽说无论是三个人在一块的戏,还是她和雷佳音或陈明昊的两两对手戏,大家都会“很积极地去接对方的点,而不是往外推”,这是让戏流动着往前走最好的状态。
虽然在电影中承担了表象上篇幅最大、程度最深的“喜剧”职责,但马丽始终抓着一条准则:“故事里这个妈妈李茂娟,一点都不是一个喜剧色彩的人物,而是一个鲜活的妈妈形象,一个女性。”因为这个不可动摇的核心,马丽比过往更加留心在“喜剧的分寸感”里加上“更加格外的认真和走心,走心地去塑造角色”。
马丽告诉我们,在李茂娟的身上,有马丽母亲的形象和样子。
潘斌龙、赵丽颖、雷佳音、高叶、王骁、王沛禄——他们多多少少在影片里都有“当事人”“受害者”“检察官”这样的身份在,或要去奋力为自己的命运抗争,或要怀揣信念为众生谋正义,但马丽饰演的李茂娟,就是一个最最普通平凡的人,她看似置身于这桩案件和这次对《刑法》中第二十条“正当防卫”法条的唤醒事件之外,她的生活也朴素琐碎得仿佛不值一提,但她的存在和她在一系列情与理的纠缠中的表现和抉择,却让人们实实在在地看到了人之为人至为可贵的善良、义气、慷慨、宽宏、爱。
《第二十条》的每一场戏,对马丽而言都是“刺激”的,“就跟我上春晚一样紧张忐忑,因为你不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的”。要拍她和雷佳音、张译在派出所第一遭碰面商议“孩子的事儿”的前一夜,三个人全失眠了,不知道怎么演。开会讨论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只好给导演发信息求助。“四个人在那儿开会,一直到凌晨三点多。”导演给了“很多意见和建议”,陪着他们捋了整个电影的脉络、每个人惯常的思维方式和这一场的内心感受。“我们有了定心丸之后,第二天就敢于上战场了,即兴创作。”没想到的事情于是就在运行着的镜头前发生了。
“当每一个人都进入到角色里的时候,你说出来那个台词,就是这个人物的,然后你的反应也全都是对的。”本来计划两天完成的戏,一天就全部拍完了。导演说“过”的那一刻,马丽感到自己的手都在抖,大家都很兴奋,“就像夺了冠军拿了金牌一样”,全场都在鼓掌,“我就觉得做演员很幸福,就在‘你是这个角色’的那一刻”。
导演是一个很爱笑的人
电影《第二十条》刚开机没几天,王骁就接到过雷佳音打来的电话,搓着脸说自己没招儿了,导演每天都要求他在戏里“加(喜剧)包袱”。“这可怎么办?”雷佳音最开始是跟王骁念叨,到后来就直接在片场跟导演嘟囔了:“我说:‘导演,你又把我逼到尽头了,我无路可走了。’导演就咯咯乐。”
走投无路怎么办?
“走投无路就想呗,想完了就演呗,演之前跟导演说:‘导演,不好意思,我能力有限,给您演一个,看您乐不乐。’演完一个以后,导演说‘这个好像不太行’,那不行我们就不要,就完了嘛。”
所幸——“导演是一个很爱笑的人!”
雷佳音有自己的犟:“我创作喜剧的一个初衷就是,我肯定不胳肢你!”这一点和马丽的观念不谋而合。“导演说我和马丽都是冷幽默。马丽演戏的时候老给我干笑场。我俩就都属于,我们不胳肢人,你愿意笑你就笑。”
马丽听闻雷佳音觉得加“包袱”难,长出了一口气说:“对女性角色来说,加‘包袱’就更难了。而且在《第二十条》的剧情里,你又不是一个所谓‘卖相’的角色,你还需要演人物,那这样一个普通的女性、一个妈妈,她怎么能让观众笑啊?(创作开始阶段)就几乎想象不到,所以这是个极具挑战性和(完成的)可能性极低的一件事情。”
《第二十条》让雷佳音觉得“最好玩儿的一点”便是:“中国电影里以前很少见或者是没有过的一次尝试,法治喜剧——到底该怎么弄?穿着制服的、身负重任的检察官以前可能都是‘那么’演的,那我‘这么’演,到底行不行?喜剧——只是这部电影的表象。”
和张艺谋导演第四次合作下来,雷佳音说:“最好玩儿的一点是张艺谋导演每个戏要的东西都不一样,每个电影也都不一样。”
“好玩儿”——这个词,已经难以计数是第多少次从雷佳音口中不经意地被重重提及了。
第一次看上映版的成片时,一众演员坐在一起。雷佳音和马丽、赵丽颖的座位并排挨着。大家会被彼此拌嘴逗咳嗽的日常戏逗到噗噗乐个不停,也会在现实的伤痛面前沉默着倒吸一口气慨叹。电影放映结束后,大家忙不迭凑在一起分享感受。马丽说:“以我的想象力,看剧本的时候我是想象不到会有这些喜剧成分的,我们只是在按照导演的意图和想法以及要求去做,看到成片是这样的效果,特别特别的惊讶,《第二十条》能够在法治和喜剧两个类型之间有如此高的完成度。”
赵丽颖迫不及待想要问的一个问题,则是提给雷佳音的:“电影最后那段独白,你背了多久?”
让更多人,敢去做一个「好」人
那是一段被高叶命名为《雷佳音大战六页纸》的独白戏。
开机第一天,大家就都知道剧本里有这么一场戏,是决定着此前所有人的努力是否会得到结果的背水一战。高叶每次在现场看到雷佳音,只要不在想“包袱”,几乎就是在背那六页纸的台词。他的这段词一直背不下来,因为词一直在改。
实拍那天,高叶也跑去了现场,本来没有她的戏,她只是太好奇雷佳音会怎么表现了,要去学习,结果被导演抓到,换上了一件吕玲玲日常的衣服,还架了台机器在她跟前。故事的最后,雷佳音大战了六页纸,高叶哭了六页纸。那天其实因为机位问题,她虽然和雷佳音同处一室,却始终看不到他,她只是听着他的声音,说那些话,就从头哭到了尾。哭,是因为“坚持的东西终于得到了回应”。
赵丽颖会被那段独白震动,则是因为那些话“要讲得有正义感、有说服力,又不那么说教,挺难的”。
这场独白戏也给了潘斌龙一个“宣泄口”,他饰演的角色彼时正在看守所被羁押,从直播中看到了检察官韩明的这番话,字字句句旨在挽救他和更多遭受同样不公的人的生活和他们家庭的命运。在不打断的情况下,潘斌龙也给到了导演一条完完整整的表演。“从一开始看到直播,到听进去,到开始震惊,然后被感动,到最后韩明的胜利——而他的胜利也就意味着我和我的家庭有希望了,继而情绪崩溃。”
赵丽颖亦能透彻感受到郝秀萍和她的丈夫、孩子的遭遇给他们带来的苦,于是也对检察官韩明、吕玲玲们的坚守倍感敬重。“郝秀萍的遭遇,只是千千万万这样的案例中的一个,其实在大家看不到的地方,可能有无数个郝秀萍。可见法律的完善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她把自己这一次在《第二十条》里得到的感触放在很后面的位置。“能够让大家相信郝秀萍们的存在,并且可以通过这部电影普及到‘正当防卫’这则法条的含义,就算是我完成了任务。”
问赵丽颖,众生皆苦,那一个人到底怎么样做才算坚强?她的回答轻声细语却字字铿锵:“好好活着就是坚强。”
王沛禄虽然这一次又饰演了一位“坏人”,但他并没有在塑造过程中过多思量这个人物的复杂性,也无意在他的表现中找到什么合理的因由。“在这个任务里,我不需要给自己找多余的心理支撑,观众也不必花费更多心思在分辨和思考他的人性上。直接判断,这个角色就是给大家一个警告,你可以在受到伤害的时候,拿起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进组之前,他还专门去查看学习了《刑法》,才意识到作为老百姓的自己,过去对《刑法》第二十条“正当防卫”的边界是很模糊的。“《第二十条》这部电影让这个法条的细则更清晰、更立体了。”
刘耀文说,电影上映后,他一定会带自己8岁的弟弟去看。“我想告诉他,如果遇到韩雨辰遇到的类似的事情,他可以吸取教训,正义的事还是要做的,但要更加从容冷静。”
潘斌龙想起自己原来在部队的时候,有个老队长,对安全问题特别重视,无论是在生产生活还是重大演习前,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强调安全问题。老队长有一句名言,潘斌龙一直记到今天:“老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把这句话改一下:别人被蛇咬,我们怕井绳。这不是胆怯,这是有脑子的表现。”
演完《第二十条》,王骁回过头去体察思考了现实中《刑法》第二十条重新被唤醒的涟漪效应,其中一个切实的意义在于:“让更多人敢去做好人了。”
但他也马上辩证地阐释了他的理解:“这个‘敢做好人’的意思,还有一层,是允许别人也允许自己在有些时候不敢做‘好人’。‘第二十条’只是给大家提供了一个做‘好人’的条件。你可以选择做或者不做,但是当你想做的时候,你可以确保自己是会得到保护的。人当然要正义,但要看自身条件,在你的能力范围,达不到你就达不到。”
我们在熙熙攘攘的十字路口想象着一个画面:街上出了一件突发的事情,很多人围着,看起来都是在袖手旁观看热闹。这个时候王骁提醒我:“但你要知道,人群里面一定有人,内心是在作斗争的。”
“这个时候我就特别害怕你往下问——那也是一个终极问题,就是——碰到这个事,你敢不敢上?”王骁率先发问了,然后摇摇头,“谁都不知道。”
“好人”的“好”,不是“好坏”的好,我确信,我们在电影《第二十条》和《刑法》第二十条这个语境里谈论的“敢做一个好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在一个抉择面前反观自己:我认为我的选择忠于了我观念里的“正义”和“善良”,那么做或者不做,敢或者不敢,就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始终对得起自己。我们不会在未来追忆时,面有愧色。
摄影:尹超 / 监制:葛海晨 / 策划:张婧璇 / 编辑:Timmy / 采访 & 撰文:吕彦妮 / 统筹:王禹斯 / 制片:陈柳凝 / 造型:Fred 苏 / 美术:Mia一颗葡萄工作室 / 执行造型:luona / 造型助理:闪闪、Jacob、Kico / 统筹助理:王路 / 制片助理:段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