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系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会员、河北省承德县老年书画研究会副会长兼书法分会会长
文人书法的特点及其价值
文/徐景琨
古代、近现代文人，是指那些具有文人品格特征和文人情怀，善写诗文，抒发情感，并在历史上具有一定知名度和影响力的人。
古代、近现代文人书法，是指在社会上具有一定影响力的文人雅士所书写、富有文人内涵和气韵的书法作品。古代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前，毛笔字一直是读书之人必学必练必须写好的一项基本功，是人们写文达意和公文往来的必然工具。作为古代、近现代文人，写好毛笔字是必备的功夫。古代、近现代著名文人用毛笔书法写成的富有艺术成就、流传后世的序文、诗词等作品，即为文人书法。
所谓当代文人，指具有一定学识且善写理论文章、文学类作品者，具有文人的品格和气质，并有一定知名度的人。
所谓当代文人书法，指具备上述文人的特征，善于自作诗文书写作品，书法艺术清新儒雅，作品具有一定水平者。
一、文人书法的特点
（一）思想性强。
思想性，一般指文学作品所表达的思想内容和使人思考的启示。文学作品通过剧本、小说、散文、诗词等独特的艺术形式，反映现实的同时，揭示人生和社会问题，引导读者思考和探索。文人书法的思想性，是指作者自作诗文、直抒胸怀，展露自己的情感和观点，其内容或弘扬民族的爱国精神，或反映民族的时代精神，或赋诗填词，抒发自己的情感，发时代之声，具有一定的思想性和时代性。在这方面，开国领袖毛泽东主席，堪称文人书法的典范。毛主席对中国传统的书法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和感悟，从青年时期便在书法上求索，至老而不倦。特别是毛主席将抒发情感的诗词与书法艺术紧密相连，其书法艺术和诗词的奔放、纵横驰骋、大气磅礴，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
毛主席的词《沁园春·雪》，上半阕描绘了冬季的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山舞银蛇，原驰蜡象……”下半阕历数了中国历史上著名的皇帝：“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磅礴的气势，深远的意境，宽广的胸怀和毛主席书法艺术的有机结合，令人更加欣赏和敬佩！
（二）文学性强。
文学性，是指存在于话语从表达、叙述、描写、抒情、象征以及审美等方面普遍升华的一种语言文字艺术，是社会文化的一种表现形式，主要载体如诗歌、散文、小说、剧本等。文人书法大都是抒发作者情感，或诗或词，或散文或作序，表情达意，作品内容或叙述，或描写，或抒情，将情感融于笔端，具有很浓的文学性。
东晋王羲之的《兰亭序》是一篇文笔清新、立意深远的散文。用抒情的笔调，描绘了兰亭：“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优美的山、水、林、竹自然景观，叙述了“群贤毕至，畅叙幽情”，文友相聚的愉悦情景，表明了作者“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的人生观，从而产生一种珍惜时间、热爱生活的思考。全文不仅序文清新优美，而且书法点画多姿，线条饱满，气韵自然，遒劲飘逸，被后人尊为“天下第一行书”！
（三）具有清新的书卷气。
书卷气是一种文雅的气质和风度，是文人的外在表现。书卷气，也可称为“文人气”，这种书法气息是作者经过长时间的笔墨浸染以及诗文涵养而产生的一种气息，这种气息是高雅的。很多文人书法虽然技法上有些地方不够精熟，但整幅作品能给人一种清新儒雅的感觉，这种感觉即书卷气！书卷气是书香滋润而散发出的清新儒雅之气，这种气息通常源于长期的读书、思考、写作，在仪表、举止和作品上展现出来的文人气质和风格。
苏轼的《寒食帖》不仅技艺高超，而且文采斐然，字里行间透露出文人的书卷之气，流露出他的坚韧品格。书卷气是一种儒雅之气，自然、淡定、不追世俗、不奴颜婢膝，有文人的气节和骨气！书卷气也与个人的明理、修身、理智有关。东汉末三国时期蜀国丞相诸葛亮《诫子书》名句“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当是文人修身养德、滋育书卷气的最好践行标准。
（四）韵律感较强。
韵律，是指音乐和语言表达中音的轻重、音节的长短、音调的起伏，通过上述变化，形成韵律和节奏，增强语言和音乐的感染力。文人书法，重在抒发情感，激情展露，作者必然将情感涵于笔端，随着情感的推使与流露，形成笔墨线条上的横竖撇捺的轻重、高低、长短、快慢的节奏感，形成韵律。文人书法，像京剧言（菊朋）派、奚（啸伯）派那种儒雅清新、富有节奏、韵味浓郁的精美唱腔一样，给人以美的享受。著名书法教育家、奚派老生欧阳中石先生演唱的《白帝城》“实指望下江东把东吴灭尽”的唱段风格、高低起伏的韵律和快慢有致的节奏，韵味浓郁，回味无穷，给人以洞箫之美。其京剧唱腔风格与其书法韵味浓郁、古朴俊朗的艺术风格一脉相通。
（五）艺术个性鲜明。
艺术个性，是指艺术家独特的创作风格和表现形式。艺术个性包括艺术家的代表作特征、独特的性格气质，区别于其他艺术家的相对稳定的艺术特征。文人书法的主体是文人自身。文人往往给人的印象是清高、儒雅。古往今来，真正的文人，除了富有出众的才华、具有很强的观察力和感受力外，还具有坚韧不屈、风骨刚毅的品质。书为心声，文人写出的书法，仔细端详、品味，除了具有浓郁的清新书卷气，流畅秀美之外，还具有刚劲、挺拔的风格。文人书法重在抒发情感、表情达意，其情其感会流露于笔端，透视出文人的品格特征，文人的气息弥漫于书法作品的字里行间。唐代褚遂良的《雁塔圣教序》是其五十八岁时的代表作，字体清丽刚劲，方圆兼备，笔画既委婉又坚挺，既和谐自然，又刚毅挺拔，展现了独特的书法艺术魅力！
（六）官文书于一体。
纵观中国的文人书法家，还有一个明显特点，既是为官之人，又是文人和书法家，官文书一体。从秦代李斯（丞相，小篆整理者）到汉代的蔡邕（御史，文学家、书法家）；从东晋王羲之（右将军，书法家）到唐代的褚遂良（中书令，书法家）、颜真卿（监察御史，书法家）、柳公权（河东邵公，书法家）；从宋代苏轼（礼部尚书，文学家、书法家）、黄庭坚（秘书丞兼国史编修，书法家）、米芾（南宫员外郎，书法家）、蔡襄（翰林院学士，文学家、书法家）至元初的赵孟頫（翰林院学士，书法家），以及明代的文徵明（翰林院待诏，文学家、书法家），清代的何绍基（翰林院编修，书法家）、梁诗正（翰林院编修，书法家），近现代的于右任（国民政府监察院长，书法家）等，皆既是朝廷官员，又是著名书法家。
古代、近现代著名书法家，大多是为官之人，原因有三：一是受其家庭的传承和影响，古代、近现代著名书法家多出身于官宦之家；二是与其个人的学识、修养有关；三是受到科举制度的影响，自唐朝起，书法被纳入科举考试体系，成为文人学子晋升官场的重要部分。
二、文人书法的地位和价值
由于文人书法具有较强的思想性、文学性、时代性和明显的书法艺术个性特征，文人书法在中国历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价值，并对民族文化和艺术领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一）文人书法具有重要的存史价值。
文人书法家，既是艺术家，还是政治家和文学家，博学多才，善诗文、通经史。因此，文人书法家的书法作品集思想性、艺术性、时代性于一体，深得各层人士的欣赏，并且具有重要的存史价值。从唐朝贞观盛世时期的李世民皇帝痴迷东晋王羲之的《兰亭序》，到后世的西安碑林，都体现了各层人士对书法艺术的重视和欣赏。特别在存史价值上，西安碑林更具有一定的历史价值。西安碑林是中国古代碑刻艺术宝库，也是中国最早的皇家碑林，自唐代起，西安碑林便开始形成，历经宋、元、明、清各代，保存了大量的碑刻文物。其中，《圣教序》碑由唐太宗李世民作序，褒扬玄奘西行取佛经的事迹，由弘福寺怀仁历时25年集王羲之书迹，刻碑而成。《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不仅在宗教方面具有重要的考古价值，在书法艺术史上也是一个里程碑。
（二）文人书法的文学价值。
书法不仅是作者书写技能的展示，更是其学养、修养的诠释。一篇自作诗文或序文的书法作品，具有很强的思想性、时代性、文学性，反映的是当时的政治、社会情形，透视的是作者的立场、观点、主张。不仅具有一定的存史咨政价值，而且展现了作者的人文学养内涵，对于鉴赏其文学价值具有重要的作用。如东晋王羲之《兰亭序》、唐代颜真卿《祭侄文稿》、宋代苏轼《寒食帖》等为代表的文人书法精品佳作，不仅在中国书法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在考究其文学特点上极具价值。
（三）文人书法的艺术价值。
文人书法是中国文化的象征。从秦代的小篆到东汉的隶书（《张迁碑》《曹全碑》）；从晋代王羲之的行书《兰亭序》到唐代的楷书（虞世南《孔子庙堂碑》、欧阳询《九成宫》、褚遂良《雁塔圣教序》、颜真卿《多宝塔》、柳公权《玄秘塔》）；从唐代张旭《古诗四帖》、怀素《自叙帖》到宋代的黄庭坚《松风阁诗》、米芾《蜀素帖》、蔡襄《山堂诗帖》、元初赵孟頫《赤壁赋》、明代文徵明《醉翁亭记》等各个朝代的书法名家，其书法均独具艺术特征。从每种书体到每位名家的书法代表作，都体现出不同的艺术美和风格特点，从书法一笔一画的起、行、转、收，运笔的动态和抑扬顿挫的节奏韵律，都有各自的风格，从笔法、字法、章法上均有各自的独到特征，为后人学习、临摹、传承书法艺术提供了丰富的学习资料。
（四）文人书法的人格价值。
历史上流传的艺术价值极高的书法作品，其作者均具有很高的人品和人格魅力，例外极少。历史上精品佳作能流传，固然与艺术水平高低相关，但更大程度上有赖于作者的人品和人格魅力。初唐名臣褚遂良，为人直率、为官正直，其高尚品质和大气清雅、刚柔相济的极高书法艺术流传于后世。中唐颜真卿，秉性正直、不阿于权贵，其书法艺术纯厚笃实，端庄雄伟。其爱国精神和满门忠烈壮举，与其书法艺术千古流芳！大浪淘沙，历史越久远，越易消散于历史长河，高尚人品和人格魅力更能助力作品流传。
三、结语
综上所述，较强的思想性、文学牲、书卷气、韵律感及艺术个性鲜明、官文书于一体的特点，决定了文人书法在中国文学艺术史乃至中国历史上的历史地位和价值！文人书法史是今人学习研究和传承中国传统书法艺术的重要课题，在根植传统的基础上，如何汲取前人的艺术精华；在博大精深的书法艺术道路上，如何创作出具当今时代特色的文人书法，是我们应该多多研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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